我們可以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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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
可以
再改
文 /墨轍
Hiro Hamada
於課鐘敲響後回到那間自己在學期間最常待處的室所。
幾年前尚未一同給大火吞噬的研究室,聽說還存在著他最熟悉那個人的氣味,即便他倒不曾尋著那太過熟悉而透明的東西。
──即便他在聽見
Fred
這麼說時,其實差點忽略
Honeylemon
貼心的沉默,而道那個氣味也許其實來自他自己身上。
Hiro
匆匆卸下學科書本及拾起桌面上兩張薄晶片卡的時間,還來不及讓研究室的門給關上,而後他無視下午的課程、跑出校門乘著他曾戲言再也不搭的公車到達他一生中沒幾個機會能來到的監獄所。
卻也不是從來沒進去過。
那是個沉重的地方,他站在門口卻覺得心裡踏實。
Tadashi Hamada
還在那時候,和哥哥一起在裡頭待上幾個鐘頭之因來自他的堅持理想和前者對他的疼惜,而同時愛著他倆的
Cass
阿姨就是在這個大門前將他們領回家。
他其實不確定預計今天出獄的
Callaghan
幾點會從這扇門出來領取他的自由,所以當
Hiro
回味自己耳朵上的痛覺途中,看見那身滄桑的影時,認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算是有些幸運,即便他依然不可能對著這個男人打從心底笑出來。
給自己女兒陪伴出獄的
Callaghan
用皺紋堆出了滿面的驚訝來回應那個應是全世界最沒有理由在這裡等他的少年,然而在他設想其他的可能性以前,少年揚手揮舞和尷尬的招呼聲立刻阻止了他的念想。
「呃,嗨。」
「你在等我?」
「對,嗯……當然不可能只是在等你。
Callaghan
,我有事要請你幫忙。」
「幫……當然,但是我……」
Callaghan
對於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義不容辭,那樣的義不容辭卻不勝於他的困惑。站在他跟前的少年是因他而死的學生最重要的家人。「我能做什麼?」
「我要畢業了。」少年道,卻沒能解他的惑。
「嗯,恭喜、但……」
「請你務必來參加畢製發表會,來看一項成品,然後由你決定能不能頒畢業證書給我。」
Callaghan
未能停止、甚至更甚的疑惑與吃驚
Hiro
看在眼裡。後者卻沒有對那些情緒多做回應,只是雙眼直勾勾望進那對他其實再也不想看見的眼,等待對方的回覆。
「你知道我不可能的。我連能不能再進入學校任教都不曉得。」
「但是你必須來看,並且給我分數。」
Hiro
還是討厭自己眼前的男人,今天的到來使他掙扎過,除了想法有些瘋狂之外,這樣的行為曾是他認為自己永遠沒法接受的,而如今真正對這個人道出了卑微,差點讓他以為自己接下來將要說出的是「請把
Tadashi
還給我」。
Hiro
說,拜託。
/
他所在的這間大學依憑才能挑選學生,直至一定的修業年歲後亦依憑才能將他們篩入社會。
Hiro
在完成畢業製作以前其實沒走幾步崎嶇,他仿效兄長記錄自己的製作過程,最後呈現出的影片卻只有少數的不過五段。今天是他最後一次為這件作品拍攝紀錄影片。
「嗯,嘿,我是
Hiro
。這是最後一次的測試,
Tadashi
。」
「明天就是發表會了,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麼,希望你可以喜歡──」
Hiro
在鏡頭倒影中看見研究室門上的玻璃窗,出現了熟悉的幾個身影。
「等一下,我去開個門。」錄影未被中止,
Hiro
在鏡頭前開啟了研究室的門,四位已經畢業的科學家成為影片中的貴賓。
在邀請所有人對鏡頭打招呼之後,他先是重複自己方才未竟的話。
「嗯……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為它做的改變。」
「別客套了,你明明一開始就不手軟的。」
Gogo
吐槽。
「他會喜歡的,他一直以來都以你為榮。」
Honeylemon
說完後語氣換了個檔,興奮道:「所以呢所以呢,你做了什麼?」
「你剛剛說是改變,所以是……
Baymax
?」
Wasabi
以為
Baymax
站在那裡只是為了錄影用。
「對,我現在要進行最後測試。嗯,誰要來試試?」
「當然是最上鏡頭的
Fred
,我準備好接受
Baymax
又圓又亮的黑豆眼對我射出變身光線了!」一群人中年紀最大的青年摩拳擦掌。
「他不會這麼做的,
Fred
,你可以答應我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叫出聲嗎,尤其是『噢』。」
「你好,我是
Baymax
,你的家庭保健小幫──」
「噢不,不不不不是現在!」不小心自己說出了關鍵字的
Hiro
舞動雙臂試圖阻止療癒系機器人的啟動,雖然他很清楚這樣的舉動對於他的意圖不會有幫助。
「是的,是的,好好好很好,我很滿意我的照護,謝了
Baymax
。」
Hiro
正起臉色再度轉向
Fred
,「抱歉,你準備好了嗎?我等一下可能會傷害你,而你要盡量忍耐不叫出聲。」
「好,雖是這麼說,不過你不會真的傷害我的對吧?該不會是要改變我的身體組成吧?你終於做出會把我變小的功能了嗎?」
「我是真的會傷害你。」
Hiro
取出一段封箱膠帶,貼上
Fred
的手臂,接著將桌上放置的、大家不陌生的金屬頭箍戴到後者頭上。
「這是什麼?測試物質過敏的貼片嗎?」
「忍住哦。」年紀最小的天才少年語畢迅速將膠帶給撕去,脫去手毛的皮膚紅了一片。
「嘶、」
Fred
在少年做出動作的下一瞬間摀住自己的嘴,卻沒掩住眉間扭曲。
再下一秒,方才不小心被關鍵字喚醒的白色機器人又有了生命。
「你好,我是
Baymax
,你的家庭保健小幫手。」
「等等,
Hiro
,你的畢業製作,是將你的微型機器人跟
Baymax
結合……?」
保健小幫手開始在甫受到傷害的
Fred
手上噴起藥水,其他人則在
Honeylemon
做出結論後開起小窗。而
Wasabi
也總算將方才就存在者的疑惑給問出口。
「這樣是沒問題的嗎?畢竟這是改造它人的作品,而且結合的東西又是自己之前做過的,感覺有點……」
「這個我已經去拜託教授了,他也知道我在做什麼。」
即便
Hiro
的才能不消質疑,但於正規原則或於社會福祉,這樣的要求當然會被否決。然而
Tadashi Hamada
的故事加上
Hiro
畢業後繼續共同做研究的承諾,使得這件事的合理性在指導教授眼中,與這位天才學生難得的願望相比不再那麼重要。
「我也知道只是這樣將微型機器人嵌入
Baymax
就拿來放上檯面感覺過於隨便,也愧對於我在這所學校新學到的東西,但是這兩項發明對我而言比全世界都重要。」
Hiro
伸手撫上
Baymax
那相當於人類心口位置上的閥。
「
Baymax
是
Tadashi
的驕傲,我一定要讓它站到那個舞台上。」
那個
Hiro
口中的機器人正好處理完
Fred
身上的傷口,並叮囑他要每天更換衛生衣物以免細菌孳生。等待關機指令的智慧型機器人對於
Hiro
說的話做了回應。
「是的,我是
Baymax
,我的製作者是
Tadashi Hamada
和
Hiro Hamada
,但是我不懂驕傲是什麼意思。如果那是作品的意思,我應該是
Tadashi Hamada
和
Hiro Hamada
的作品。」未得到關機指令而身處自由的機器人自動自發地轉身走向電腦建立新知,「資料更新完成,您要說您很滿意您的照護,我才能關機。」
Hiro
用肘輕碰
Fred
的臂,後者認真解釋他的貼身衣物會換面穿而不會孳生細菌之後說出了那句彷若咒語的肯定。
「你們會來參加發表會嗎?雖然剛才已經稍微發表過了。」
「廢話,兄弟的發表會。」
Gogo
首先道。
「我們當然要見證
Baymax
站上發表會的舞台。」
Honeylemon
屈膝摸著地上的紅色工具箱,一如觸碰每一項她所熱愛的實驗品。
「而且身為校友,畢業展這麼重要的場合當然會參加。」
「身為學校的吉祥物,這麼重要的場合怎麼可以少了重要性相當的
Fred
。」
「太好了,事實上我邀請了另一個人來參加發表會,希望你們會覺得我的做法是正確的。」
/
雖然
Hiro
早在發表會前幾天便下了劑預防,
Callaghan
的出現仍是讓他往昔的學生感到詫異十分。他們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態面對那個曾尊敬曾不捨也曾交惡的師長,雖然幾年過去對他的複雜情感也淡去許多,但是今天站在台上的是
Callaghan
曾在一日奪走近乎全部的
Hiro
。沒有人將這個甫出獄的不速之客與
Hiro
預告過的貴賓聯想到一起,他們只擔心一會在台上看見了
Callaghan
的
Hiro
會不會給影響了情緒。他們不會忘記
Hiro
上一次站到這個舞台之後所發生的事,那一天他作為一個科學家初嘗了心血被奪走的痛、作為一個年紀尚小的少年失去了他最愛的手足。
作為
Tadashi
過去經常掛嘴上那源源不絕的希望,他在那一天失去了實則單薄的背後最厚實的靠山。
英雄們各個盯著故事的反派神色緊張,他們想絕對不讓少年注意到那曾在他心上剜去一大塊的男人,卻不想因任何的動靜擾亂
Hiro
最後一次站上這個發表台。
Callaghan
終究發現了那四對有著複雜神色的眼。本來站在那兒就沒能心安理得,幸是這樣的尷尬僵持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們所共同期待的主角提著紅色工具箱、頭戴銀箍慢慢步至舞台中央。
「大家好,我是
Hiro Hamada
,這是我將要呈現的東西。」
那個紅色工具箱對於
Callaghan
而言自然不陌生,而他面上的驚訝神色說明了這項技術品並沒有被他遺忘。
他和發表者的朋友們同樣注意到了、也完全知道為什麼,
Hiro
所說的並不是「這是我的作品」。
「我是
Baymax
,你的家庭保健小幫手。」
「看,我完全不用說話,他就能知道我的需求,微型機器人可以幫助它了解忍痛的人所需要的照護,這樣一來它將可以擴大照護的範圍,並且成為一個更貼心的醫療小幫手。當然這只是示意用的,我們不可能每個人每天帶著這個銀箍到處走以預防危險,目前我想進階研發的是將微型機器人做客製化的處理,每個人擁有一個編碼,只要登錄過這個編碼的人,將可以在不被大眾注目的情況下讓您的疼痛受到最完善的處理,這對於東方人、尤其是女性而言將是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療癒型機器人。」
Hiro
的滔滔不絕更勝於幾年前他讓微型機器人承載他馳騁這整個空間那天。而後他發現了自己話裡一直有著語病。
「對了,我會這麼強調微型機器人是因為,這東西過去沒有這樣的功能──也就是說,這個構造精密、功能周到卻不冰冷的機器人、與他必定會有廣大市場的療癒型外觀,設計者另有其人。他是我的哥哥,名叫
Tadashi Hamada
。對吧
Baymax
。」
「是的,我的製作者是
Tadashi Hamada
和
Hiro Hamada
。」
少年忽略了台下那越來越多像是驚覺事態不對又彷若聽見什麼史前新聞的眼光,只欲在他被分配到的時間內將所有他想說的話說完。
「他是我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裡的原因,雖然他現在不能站在這裡看我。不過這樣也好,他如果看見我把
Baymax
改成這副德性還不知道會怎麼說。」
Hiro
試著開了個玩笑緩解自己開始發顫的語音,然而台下一片的靜默讓他有些受挫。
「他是我哥畢生的心血,我知道今天我所呈現的東西肯定會讓台下大部分的人不滿意,但是它是我此時此刻唯一想要帶著站上舞台的設計品。」
「
Tadashi
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天,我必須讓他畢生的驕傲有這樣的機會,如果各位覺得沒有辦法接受的話,我會重新設計一樣東西,在明年這個時候讓我自己畢業。但是我想請
Callaghan
教授給我一點指教。我想
Tadashi
如果真的像大家說的陪在我們身邊,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一番話。」
「我偵測到你的神經物質穩定度目前出現異常,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台下的人還沒進入狀況,沉默的氣氛便由具有磁性的仿真人機械音給打斷。
「別鬧了
Baymax
,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
「你是我的病人,照護病人是我存在的宗旨。你的精神狀態現在不太穩定,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現在很好。」
「
Tadashi
。」
「什麼?」
「我整理了你剛才呈現的腦電波分布,在提到
Tadashi Hamada
的時候,你的精神狀況特別不穩定。」
「別說了
Baymax
。
Callaghan
教授,可以請你對於這個成品表示一些建議嗎?」
「讓他說完吧,我想看看這個照護機器人可以照顧人的精神狀態到什麼程度。」持著麥克風開口回答的是其中一位評審。
「呃……那,
Baymax
你繼續說吧。」
「我剛才還發現了理解上的偏誤,不知道這是不是造成你精神狀況下降的原因。」
「你能不能別一直提什麼精神狀況下降。」
「你現在處於一種名叫難為情的情緒中,提醒你,我現在有了一些功能上的改善,你可以透過思想來告知我這件事,我將會因應您的需求沉默地替您完成照護,降低你的難為情。」
「算了,你說吧,理解上的偏誤。」
「這是昨天剛剛登錄的資訊,能幫上你的忙是我的榮幸。驕傲指的是對於對方的成就感到光榮,並且期待看見對方所創造的未來。也幸虧
Tadashi Hamada
的影像還能夠供現在的我做情緒分析,我的觀察是,最符合
Tadashi Hamada
驕傲的人不是我,是他的弟弟
Hiro Hamada
。」
「
Hiro Hamada
是
Tadashi Hamada
的驕傲。」
「適度為病人建立信心也是家庭看護小幫手應做之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以說出來而不需要用思想來告訴我。」
台下眾人的感動轉為一頭霧水,他們所錯過的是在
Baymax
說出最後一句話而自動縮回紅色工具箱以前,
Hiro
在心裡透過銀色頭箍讓微型機器人所傳達的話。
他說我非常滿意我的照護,今後也拜託你了。
他看見望著
Baymax
的
Callaghan
在稍稍一楞之後對機器人微笑,而接下來雷動一般的掌聲正起於眾人複製他的手掌心一拍一動。
>>
恭賀大英雄天團榮獲奧斯
卡
最佳動畫獎。
全世界都看到
Hiro
的努力了,
Tadashi
一定也是。
圖/白久